而今榫头何处有
而今木匠的工具要用车子装。这么重量级的工具中却很难见到凿子斧头了，木匠照样做家具，做得也不坏。但是，木匠的用料很特别，得有木工板、面子板、线条等不同规格的用料。尤其是木匠做家具再也不用做榫头了，用切割机将木工板切开，用胶水粘合，用“气压枪”把钉子“打”进去。做家具也叫打家具了，钉子加胶水，达到做家具无榫头化。
这是进步还是退化？
先前的木匠做家具，斧子锯子一大堆，用什么斧子用什么锯子都有讲究；将凿子排开来就是一长排，要什么样的凿子都有；将刨子排开来也是一大排，要什么种类的刨子都不少。木匠劈木料有水平，劈得十分平直，中规中矩；木匠刨木头有花头，刨得满地刨花，至美至善；木匠做榫头有艺术，做得严丝合缝，好看好用。谁家用木匠，村里的老人会来看木匠，他们坐着与木匠聊天，吸着黄烟欣赏着木匠的手艺。
木匠的手艺得有榫头，榫头是木匠手艺的标志。木匠的手艺可大可小，大者如造房子，小者如做家具，榫头将房子结构拴牢，榫头将家具部件拴住。榫头是结构之间的枢纽，是构成手艺的关键。榫头是纯自然的结合，是天然的巧合。榫头杜绝化学物质的粘合剂，榫头不喜欢铁质钉子。必要的时候，榫头采纳木销子抑或竹销子，榫头主张环保、弘扬艺术。榫头结构房子或结构家具都是环保型的，还都是艺术型的。
而今木匠丢掉了榫头，拣起了胶水与钉子。没有了艺术价值，也没有了环保的理念。木匠做的家具平整是平整的，几乎看不到榫头凹凸结合，找不到档料的支撑与张力，木头事物就是这么平铺直叙，没有悬念，没有波折，没有跌宕，一句话没有艺术。全靠钉子与胶水是无法成为艺术品的，古宅上的牛腿马脚绝非是钉子与胶水所拼凑得出来的，就是普通人家的窗子，钉子与胶水也无法显示出艺术的风格。没有了榫头，丢了艺术也丢了环保。木板与木板的夹缝里，木头与木头的连接处，隐藏了非环保的化学物质，没有榫头的东西是什么货色？
而今木匠的活儿泛化为装修了，装修不是木匠固有的。现在的木匠几乎不会造房子，木匠成了钉模板的配角，不再是艺术的独立门派，在钢筋水泥的边缘图生存，就像时下的中医被西医挤到一个边缘的地带。就是现在流行的装修，木匠因为丢了榫头，终难成艺术，只能是钉子与胶水的附庸。
榫头，既有实用性又有审美性。有榫头才牢固，有榫头才是真木匠活儿；有榫头才有艺术，有榫头才有审美功能。没有榫头的制作，是胶水与钉子的简单拼凑。拼凑的东西也许不难看，却不是手艺，不是创作，也就不会有艺术的生命力，不会有创作的生机。
随着社会的进步，有很多东西都在消失。补丁的消失，是人们的穿衣质量提高了；榫头的消逝，是不是人们的生活质量改善了呢？
何贤寿著,山村短笛,大众文艺出版社,2012.07
